圖文集《涼山紀》不僅是一部書寫涼山人文地理的真實之作，更是一部連接歷史與現(xiàn)實的涼山人文史和精神史。涼山，對于記者出身、成長于大涼山腹地的作者何萬敏而言，此處便是他的文學(xué)原鄉(xiāng)。多年來，他不斷深入生于斯長于斯的這個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(qū)，心中有情、眼中有光，圖文并茂地記錄下大小涼山的山河植被、人文風(fēng)俗、發(fā)展變遷等等。

從邛海到瀘沽湖，從牛牛壩到德布洛莫，從畢摩文化到彝人之歌，《涼山紀》以微觀視野環(huán)顧當(dāng)?shù)?，某種程度填補了讀者對涼山地理景觀與人文歷史的認知空白，加深了人們對這片古老滄桑土地的了解。正如四川文聯(lián)主席、作家阿來所言：“這是大地的書寫，更是大地的詠嘆”。

縱觀文學(xué)史，“吾土吾鄉(xiāng)”永遠是作家的心靈依托。它既是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上的起點，更是作家情感上的終點。在《涼山紀》中，涼山便是何萬敏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的精神高地。就像他曾無數(shù)次穿越的牛牛壩，作為自己生命旅程的中轉(zhuǎn)站，成為其人生中最富有意味的“應(yīng)許之地”。

涼山一瞥     何萬敏/攝

因書寫新疆大地而享有盛譽的作家劉亮程曾說：“文學(xué)寫作，就是一場從家鄉(xiāng)出發(fā)，最終抵達故鄉(xiāng)的漫長旅程?！焙稳f敏正是從故鄉(xiāng)出發(fā)，將點滴筆墨留給了世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，留給了自己深愛的這方土地。曾經(jīng)的涼山雖偏僻遙遠、貧困落后、生活艱辛，但作者筆下的鄉(xiāng)親們不僅對這種辛勞苦楚持無畏的態(tài)度，且對生命充滿著珍惜與信任。書中關(guān)于這些小人物的細膩刻畫、生動描述，就是何萬敏對生命的至高禮贊，是涼山作為其生命本源之地的意義所在，亦是作者以涼山為核心敘事的價值所在。

人文精神的塑造，往往反映著一個作家的使命與信仰，同時也體現(xiàn)其對個體生命的終極關(guān)懷。何萬敏用行走的方式與涼山對話，用凝望的方式和家鄉(xiāng)相守相望，以觀察者和記錄者的身份和極具人文關(guān)懷的筆觸，為讀者展現(xiàn)了涼山大地如人一般的體魄、血液與心靈，從而帶領(lǐng)讀者體悟大小涼山賦予涼山人的獨特精神氣質(zhì)。

涼山之高山似人之體魄，無聲地鍛造著當(dāng)?shù)厝说姆A性與氣質(zhì)，積淀著當(dāng)?shù)厝说膱皂g與毅力，似彝族古典史詩《勒俄特依》中所吟唱的：“東方這一面，木武哈達山來撐。西方這一面，木克哈尼山來撐。北方這一面，尼木抵澤山來撐。南方這一面，火木低澤山來撐?！笨梢?，扎根涼山的人們祖祖輩輩生來便與山相依相靠。盡管生存艱難，但大山卻以其寸土之肌孕育著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的人們，并塑造了他們?nèi)缟揭话阌怖?、頑強、豪爽的精神風(fēng)貌。

山，令人熱愛，更令人敬畏。正如作者謙卑的自述，“我愿意仰望大山，作為一名朝圣者站在大山之下，為即將又一次走入夢境而興奮與喜悅?！?/span>

涼山之水似人之血液，江河之水的流動似人之蓬勃力量。河水滋養(yǎng)著山川，也給予河谷平原的人們以哺育和洗禮；悠遠而神秘的瀘沽湖充滿著神性，令人不忍大聲說話，只是默默無聞、辛勤勞作；雅礱江既有女性般的溫婉輕柔，亦有奔流向前不復(fù)還的生生不息之決絕。還有，“母親湖”邛海像珍稀的翡翠泛著綠光，照拂著涼山人的心靈。

涼山之火同樣給予了涼山人溫暖和光明。彝族同胞將火把節(jié)稱為“眼睛的節(jié)日”，彝家永不熄滅的火塘恰似當(dāng)?shù)厝藞皂g挺拔、不畏艱險的勇氣和激情，始終激勵著他們前進，也牽引著遠行的人回家。

由此可見，何萬敏筆下的山、水抑或是火，皆為人的存在而生，并在歲月中無聲無息地形塑出涼山人的體格和品格。

涼山，無疑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。早在2000多年前的秦漢時期，中央政權(quán)便在此設(shè)置郡縣。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又使其成為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通道、東西方文明交匯碰撞的重點區(qū)域，進而衍生出多姿多彩的厚重文化。

在《涼山紀》中，那些彌漫于一條條山間小道的馬幫清脆的銅鈴聲和茶葉清爽的香味，那些衣帛、油鹽、藥材、糧食和珠寶等的交換，始終伴隨著絲路沿線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。在涼山，作者隨時隨地引領(lǐng)讀者想象著，幾十個民族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、你來我往，守望相助、手足情深，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條特殊的歷史文化沉積帶。由此，費孝通先生提出“藏彝走廊”的概念，將橫斷山東緣由北向南一帶視為古代北方草原文化、南方百越文化與巴蜀文化的交融薈萃之地。涼山，便是這條走廊造就的一座神秘的文化寶庫。

總之，《涼山紀》將地理學(xué)、人類學(xué)、歷史學(xué)、社會學(xué)、民族學(xué)等交織為一體，以期破譯涼山密碼。惟其如此，我們也得以在作者精心描摹的圖文中，盡情領(lǐng)略涼山、感知涼山，進而愛上涼山。

來源：《中國民族》2022年第4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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