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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辭:取镕多元 自鑄偉辭
發(fā)布日期:2024-02-02

梁啟超說:“吾以為凡為中國人者,須獲有欣賞楚辭之能力,乃為不虛生此國?!?br/>

古往今來,楚辭毋庸置疑是中國文學殿堂里最璀璨的瑰寶之一,是中華文化的重要代表。它與詩經(jīng)一道,形成中國文學的“風騷”傳統(tǒng),成為中國文學發(fā)展最重要的兩大源頭,也成為后人衡量中國文學、中國詩歌的最高水準。

楚辭最卓越的成就,莫過于其所蘊含的屈原精神和楚辭藝術。它既是偉大詩人屈原的天才創(chuàng)造,也是多元文化孕育的結晶。劉勰在《文心雕龍》中說:“自《風》《雅》寢聲,莫或抽緒,奇文郁起,其《離騷》哉!”他認為楚辭乃自《詩經(jīng)》之后,打破了詩壇數(shù)百年沉寂的偉大詩篇。他接著指出,楚辭“觀其骨鯁所樹,肌膚所附,雖取镕經(jīng)意,亦自鑄偉辭?!眲③膹娜寮宜枷氲牧龀霭l(fā),認為楚辭既是屈原的“自鑄偉辭”,但也深受儒家經(jīng)典的影響。

其實,楚辭的產(chǎn)生及其文化藝術特色,不僅受到中原文明的熏陶,還得益于楚、越等地文化的培育。孕生于楚文化的屈騷精神和楚辭藝術,終究由多元一體、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熔鑄而成。

特色鮮明的楚文化,源于華夏文明。

《史記·楚世家》說:周成王“舉文、武勤勞之后嗣,而封熊繹(楚族先祖季連的后裔)于楚蠻,封以子男之田,姓羋氏,居丹陽?!标P于楚族的來源,盡管有西來說、北來說或源于南方本土說等多種看法,但楚子受封及楚國的緣起,《史記》是有明載的。

楚國受封后,經(jīng)過篳路藍縷、跋涉山林的開拓進取,這個蕞爾“蠻夷”小國在江漢“楚蠻”之地發(fā)展壯大起來,成為春秋時期土地最為廣闊的南方大國。至戰(zhàn)國時期,楚王依靠吳起變法形成強大的軍事與經(jīng)濟實力,不斷開疆拓土,國力達到鼎盛。

楚國成為泱泱大國,固有吳起變法等多方面的原因,但其國力強盛和文化興盛,溯其淵源,有兩點不能忽視:一是它受封于周王,其先人亦曾服侍王室,由此帶來了中原的先進文化;二是誠如《史記·楚世家》所載,楚人“甚得江漢民和”,就是說其在謀求生存、發(fā)展的過程中,與江漢及其周邊的濮人、百越等“蠻夷”不斷交往交流交融,進而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楚文化。

興盛的楚文化孕育、誕生了偉大詩人屈原,也催生了集楚文化之大成的奇葩——楚辭。

(一)

屈原及其創(chuàng)作的楚辭作品,千百年來最值得褒贊和弘揚的就是屈原精神。

屈原精神的內(nèi)涵極為豐富深刻,其核心和根本就是愛國。屈原表示,作為一個“貞臣”,其“上下求索”、矢志努力的目的就是“國富強而法立”。他忠于楚君,希望“乘騏驥以馳騁兮,來吾導夫先路”。他熱愛楚國人民,看到民間苦難而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”。為紀念為國捐軀的將士,他創(chuàng)作了《九歌》十一篇以祭悼,贊頌他們“身既死兮神以靈,子魂魄兮為鬼雄”。通過《招魂》和《大招》,他聲聲呼喚“魂兮歸來”。通過《離騷》,他在想象中乘龍御鳳,感嘆“已矣哉!國無人莫我知兮,又何懷乎故都!既莫足與為美政兮,吾將從彭咸之所居!”即使在屢遭打擊和挫折,理想破滅、政治前途完全絕望之時,屈原也沒有遠離楚國,寧愿追隨商代賢大夫投江殉國,以實現(xiàn)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雖九死其猶未悔”的報國志向。

屈原的愛國精神,深受中原華夏文明的影響。他在《離騷》《天問》等作品中,稱許夏禹、皋陶、商湯、伊尹、武丁、周文王、齊桓公以及傅說、呂望、寧戚等明君賢臣,視其為盡責家國天下的楷模。

儒家強調(diào)“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”,其孝親忠國是包含在其中的?!墩撜Z》曰:“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?!边@里的“父母之邦”無疑就是指祖國?!蹲髠鳌芬舱f:“臨患不忘國”。屈原作為一位博聞強志、明于治亂的政治家,又三次出使齊國,對于中原華夏士大夫的愛國思想、家國情懷自然是感同身受,并結合楚國及自身的實際情況而深入思考過的。

屈原的愛國精神同時也是植根于楚地文化的。屈原與楚同姓,并在楚國擔任過三閭大夫、左徒等職,自然了解楚國篳路藍縷、從弱到強的奮斗歷程,他的個人命運與楚國的命運是緊緊維系在一起的,因此對這個生他養(yǎng)他的“父母之邦”必定有著一種執(zhí)著的、與生俱來的愛,對重用過他的楚王必定有著一種堅定不移的忠誠,這都是不言而喻的。在楚國,類似屈原這樣的忠君愛國者,還有哭秦廷的申包胥、南冠而不忘楚音的鐘儀等。

楚地多產(chǎn)橘樹,“橘生淮南則為橘,生于淮北則為枳,葉徒相似,其實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?水土異也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)屈原通過觀察并熟悉橘樹“受命不遷生南國”“深固難徙更壹志” (《橘頌》)的特性,明白了樹猶如此,人生長于南國、何以離開故土的道理,立志要以橘樹為楷模,以養(yǎng)成愛國情結和高尚的人格操守(《橘頌》);在《哀郢》中,他亦從“鳥飛返故鄉(xiāng)”“狐死必首丘”的自然現(xiàn)象中深受啟發(fā),在國家和個人遭受不幸時更加堅定日夜不忘忠君愛國的深厚情感(“信非吾罪而棄逐兮,何日夜而忘之”)。

屈原精神除了愛國,還包括美政思想、求索精神、高峻人格等內(nèi)涵,這些與其愛國情懷又是緊密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。

屈原的美政思想,旨在謀求楚國的“富強而法立”。戰(zhàn)國時期,天下一統(tǒng)是大趨勢。從實力上看,七國紛爭,用《戰(zhàn)國策》的話來說,就是“橫則秦帝,縱則楚王”。屈原作為楚國的大臣,就是為了實現(xiàn)楚國“王天下”的目標。他的治楚方略,就是美政,主要包括兩個重要理念和三個重要措施。

兩個理念,一個是仁政治國,主張以“善”“義”為政, “瞻前而顧后兮,相觀民之計極。夫孰非義而可用兮,孰非善而可服”(《離騷》),意即回顧以往,展望未來,考察民生,只有重仁興義,方能享有天下。另一個是三代以來先賢治國理政的經(jīng)驗和共識——重視民本。 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?!薄霸轨`修之浩蕩兮,終不察夫民心”(《離騷》),可見“民”在屈原心中的重要地位。

三個重要措施,一是舉賢授能,二是明修法度,三是聯(lián)齊抗秦?!芭e賢而授能兮,循繩墨而不頗”(《離騷》),意即舉薦賢能之人委以重任,遵循正確的道路而不偏頗。 “奉先功以照下兮,明法度之嫌疑。國富強而法立兮,屬貞臣日娭”(《惜往日》),就是要建立健全法令制度。屈原曾三次東使齊國,就是為了楚、齊結成聯(lián)盟,以應對強秦??梢?,屈原的美政思想也借鑒、吸納了儒家等思想。

《離騷》中有兩句膾炙人口的詩句:“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?!鼻瓰閷崿F(xiàn)其美政理想,勇于求索、不懈奮斗。雖屢遭挫折,但他初心不改,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雖九死其猶未悔”“雖體解吾猶未變兮,豈余心之可懲”(《離騷》)并且與阻撓其實現(xiàn)美政理想的黑暗勢力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抗爭。

屈原的高峻人格,一直為后世所稱道。

首先是偉大的氣節(jié)。屈原與楚同姓,對楚國的富強有著宏偉抱負和使命擔當。他志向堅定、格局宏大、道義深重、氣度超邁,這種磅礴的浩然正氣遠遠超出常人乃至當時的其他政治家。我們必須從屈原對楚國和天下的偉大胸襟來理解其人格氣節(jié)?!俺蓑U驥以馳騁兮,來吾導夫先路”“忽奔走以先后兮,及前王之踵武”“豈余身之殫殃兮,恐皇輿之敗績”(《離騷》),屈原就有這樣偉大的志向和擔當。

其次是秉德無私的精神。屈原偉大的精神是憑藉著其心系楚室、忠貞報國、胸懷天下的崇高品格養(yǎng)成的。他以橘樹為參照和楷模,要像橘樹那樣“秉德無私,參天地兮”(《橘頌》)。為此,他自許“紛吾既有此內(nèi)美兮,又重之以修能”(《離騷》),努力做一個高尚的、純潔無瑕的人。摒棄私心,一心一意為楚室和天下?lián)?。這便是橘樹的又一個重要品格:“深固難徙,廓其無求兮”(《橘頌》),也就是我們常說的“心底無私天地寬”。

其三是蘇世獨立的精神。屈原在《橘頌》中說:“嗟爾幼志,有以異兮?!闭f明他從青少年時候始,就有著獨立不遷、不隨波逐流的志向。入仕之后,他正道直行,為實現(xiàn)美政理想而奮斗,故而不與宵小為伍、恥與奸佞同列。身處逆境之中,屈原仍然保持高峻人格,始終不屈服、不失節(jié)。 “寧溘死以流亡兮,余不忍為此態(tài)也”“伏清白以死直兮,固前圣之所厚”(《離騷》)。在《漁父》中,面對漁父的勸說,“圣人不凝滯于物,而能與世推移。世人皆濁,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?眾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?何故深思高舉,自令放為?”屈原答道:“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?!庇终f:“安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?寧赴湘流,葬身于江魚之腹中。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俗之塵埃乎?”正如司馬遷在《屈原賈生列傳》中的評價:“屈平正道直行,竭忠盡智,以事其君,讒人間之,可謂窮矣。……上稱帝嚳,下道齊桓,中述湯、武,以刺世事。明道德之廣崇,治亂之條貫,靡不畢見。其文約,其辭微,其志潔,其行廉。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,舉類邇而見義遠。其志潔,故其稱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。自疏濯淖污泥之中,蟬蛻于濁穢,以浮游塵埃之外,不獲世之滋垢,皭然泥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雖與日月爭光可也?!鼻母呔烁窈蛡ゴ髿夤?jié),尤其在讒人離間、身遭放疏、愁苦憂思時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芒,成為后世仁人志士效法的榜樣,其影響十分深遠。

屈原精神取镕多元,他創(chuàng)造的楚辭藝術也如此。屈原精神當之無愧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財富,楚辭藝術更是震古爍今的偉大藝術。

(二)

“其衣被詞人,非一代也。故才高者菀其鴻裁,中巧者獵其艷辭,吟諷者銜其山川,童蒙者拾其香草。” 劉勰在《文心雕龍》中對楚辭藝術的成就及其對后世的影響,給予了極高評價。

楚辭是多元匯融的藝術。

首先,屈原創(chuàng)制的楚辭,是對以《詩經(jīng)》為代表的四言詩的重大突破,它以一種前所未見的、富有創(chuàng)新的詩歌體式驚現(xiàn)于戰(zhàn)國時代,并成為中華文化的傳世瑰寶。

我們常說的楚辭,既是指《詩經(jīng)》之后的又一部詩歌總集,又指一種詩歌體裁。作為詩體,它本義是泛指楚地的歌辭,后來成為專稱,指以戰(zhàn)國時楚國屈原的創(chuàng)作為代表的新詩體。楚辭“皆書楚語,作楚聲,紀楚地,名楚物?!保ㄋ稳它S伯思《東觀余論》)但從直觀上看,這種詩體卻是用漢語創(chuàng)作的,當時叫夏言,也叫雅言。張正明先生認為:“精神文化方面,楚人受華夏的熏陶已久。他們向華夏學來的,首先是語言文字。春秋時代,楚人盡管還說著楚言,但懂得夏言的越來越多了。楚國的貴族大抵操夏言,而且通常是相當流利的。至于文字,楚人所用的只有一種——就是夏文。借助于夏文,楚人才得以采擷華夏精神文化的繁花碩果,含英咀華,使之成為自己的文化營養(yǎng)。”(《楚文化史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)文獻記載,楚王君臣中不少人對《詩經(jīng)》等中原華夏典籍是非常熟悉的,所以屈原的楚辭用夏言創(chuàng)作就順理成章了。當然,楚辭作品中也使用了一些“楚語”語詞等。

楚辭有一個顯著的特點,即篇幅較長,結構宏大,甚至不乏鴻篇巨制,像《離騷》全詩就有373句、2490字,《天問》《遠游》等也屬長詩。有些作品,屈原將它們編成組詩,如《九歌》就是由11篇組成,《九章》則由后人把9篇內(nèi)容相近的作品編為一組。

楚辭作品篇幅增大,固然是詩人抒情的需要,但在語言形式上很有講究。受節(jié)奏韻律的限制,詩歌語句實際上是一種受約束的句子。最初的詩歌,主要是二言?!对娊?jīng)》雖雜言并存,卻以四言為主。而四言,就是由兩個二言組成的。如《周南》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,《國風》:“靜女其孌,貽我彤管。彤管有煒,說懌女美”。而屈原諸作,除《天問》《橘頌》及《涉江》《抽思》的“亂曰”基本上用了整齊有致的四言句式之外,其他作品的全篇或部分則用了參差不齊的雜言句式。這些“雜言”,多在五言以上,六、七、八、九言皆有,最多為十言。楚辭詩句的加長,導致了篇幅的增大和容量的增加;其節(jié)奏韻律也錯落有致,奇偶搭配,抑揚頓挫;抒情也更加伸縮如意,自由靈活。個中的原因,則是屈原順應語言的時代發(fā)展要求,創(chuàng)造性地運用了三字結構和大量的虛詞。三字結構就是將戰(zhàn)國時代大量涌現(xiàn)的實義雙音節(jié)詞與單音節(jié)詞在語義關聯(lián)和語法搭配上結合起來,形成了與二言或四言偶數(shù)結構不同的奇數(shù)結構。例如:“操吳戈兮披犀甲,車錯轂兮短兵接”(《國殤》),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”(《離騷》),“民離散而相失兮,方仲春而東遷”“去故鄉(xiāng)而就遠兮,遵江夏以流亡” (《哀郢》)。另外,屈原作品中還大量使用了語助詞“兮”,使這種稱為“辭”的詩體更加富有歌唱韻律之美。

楚辭對三字結構的創(chuàng)新和運用,不僅使其成為戰(zhàn)國時期的新詩體,也為后來的五言詩、七言詩的語言結構奠定了基礎。五言詩、七言詩無論律、絕,都對三字結構進行了繼承和發(fā)展。而屈原對三字結構的創(chuàng)新和使用,最主要的是受散文和楚歌的影響。

先秦散文中已先于詩歌使用了許多三字結構。林庚先生說:“詩歌語言是一種特殊的語言,它之所以發(fā)生巨大的變化,這普遍的文學語言就是散文……偉大的屈原就是第一個大膽地、決然地創(chuàng)造了與當時散文一致的詩歌語言……因為那波濤洶涌的散文,在當時乃正是從來沒有過的普遍高潮。《楚辭》豐富的政治內(nèi)容是與這高潮上的散文一致的?!冻o》全新的語言形式也是與這高潮上的散文一致的,《楚辭》所以是基于先秦的諸子散文而更加典型化了的一種語言。”(《詩人屈原及其作品研究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)

楚歌對楚辭的影響也是巨大的。楚歌的種類大抵有三:一是楚貴族文人雅士所作,如宋玉《對楚王問》所提到的《陽春》《白雪》之類;二是楚地巫歌,迄今雖少有文獻記載,但屈原的《九歌》乃根據(jù)流行于沅、湘之間少數(shù)民族“其詞鄙陋”的巫歌改編創(chuàng)作而成,從中不難了解其特點,其中也使用了許多三字結構語詞;三是楚地民歌,宋玉《對楚王問》說到的《陽阿》《薤露》,應該屬此。楚地民歌中有一首著名的《越人歌》,乃榜枻越人所唱,漢代劉向《說苑·善說》記其音并作了漢譯,其中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悅君兮君不知”兩句最為人稱道。不言其他,其中“山有木”“ 木有枝”“心悅君”“君不知”就是典型的三字結構。壯族學者韋慶穩(wěn)曾用現(xiàn)代壯語對這首《越人歌》進行了破譯(《越人歌與壯語的關系試釋》,載《民族語文論集》,社會科學出版社)。可見楚辭使用的三字結構,還應當受到了南方少數(shù)民族民歌的啟發(fā)。因此,屈原是深諳夏言與楚語、楚歌中三字結構奧秘的,他把華夏與楚地特別是南方各民族的語言文化融合起來,在中國詩歌史上,第一次把詩歌寫得如此辭藻華麗、感情奔放、架構宏大、氣勢磅礴。

其次,楚辭在藝術表現(xiàn)上的另一個突出特色是隱喻的運用。王逸在《楚辭章句》中說:“《離騷》之文,引類譬喻,故善鳥香草,以配忠貞;惡禽臭物,以比讒佞;靈修美人,以媲于君;宓妃佚女,以譬賢臣;虬龍鸞鳳,以托君子;飄風云霓,以為小人?!眲③脑凇段男牡颀垺分幸舱f:“虬龍以喻君子,云霓以譬讒邪,比興之義也?!?這些評論都認為屈原的楚辭和《詩經(jīng)》一樣,運用了比興的手法。但是,楚辭絕不僅僅只是運用了比興而已,它還有更深層的文學隱喻。比如,《離騷》中的三次求女,《九歌》中的迎請十位神祇,《招魂》《大招》中的招魂儀式,其中分明隱含著某種特定的意義,特別是政治含義。

屈原之所以使用這樣的修辭隱喻和文學隱喻,固是其創(chuàng)作需要,背后的原因則是他在政壇上有難言之隱。如此,他就不可能“敷陳其事而直言之”,也不可能“以彼物比此物”,而必須采取一種更加隱晦、更加婉曲的表達和抒情。就像司馬遷說的:“其文約,其辭微……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,舉類邇而見義遠?!边@就開創(chuàng)了中國文學上不直說、不說白了的抒情傳統(tǒng),所謂楚辭借“香草美人”以達意、抒情的文學表現(xiàn)方法乃由此而來。我們從后來辛棄疾等人的作品中,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其影響。屈原所用的隱喻,自然有對《詩經(jīng)》比興的借鑒,同時,他對楚地巫文化中巫術用物及其儀式中的特殊隱喻也必定了解熟悉,進而影響到他的創(chuàng)作。北方華夏的《詩經(jīng)》文化和楚地的巫文化,在屈作中實現(xiàn)了對接和融合。

楚辭在藝術表現(xiàn)上的第三個突出的特色是想象和幻想。屈原的作品,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個神怪百出、幻想聯(lián)翩的藝術境界?!毒鸥琛穼懙氖巧裨捜宋?、神話境象,《招魂》寫的上下四方是神幻世界,《離騷》 的三次遨游是幻想與神話的結合,如此等等,其中皆神靈飛舞或幻境相疊。不說《招魂》中 “長人千仞”“十日代出”之類的幻境,也不說《離騷》中升天入地、役使百神的遨游,就是較為寫實的《九章》, 其中個別作品也寫得很虛幻。如《惜誦》中謂嘗夢登天,使厲神為占; 《 涉江》中寫駕青虬,驂白螭,與重華同游;《悲回風》中寫攄虹捫天,吸露漱霜等,皆為神話或幻想。多用幻想 、選擇幻象、創(chuàng)造幻境,使楚辭不同于寫實的詩風,進而呈現(xiàn)出了一種“幻 ”(虛幻、神幻、幻想)的特色。

這種神幻特色確實是“千古未有之格”,在先秦文學中只有《莊子》能與之媲美。但它并非屈原的完全憑空想象,也是南北不同地域文化交匯的結果。楚辭中涉及到的許多神話傳說,在北方和南方都有流傳。比如關于昆侖、天帝的神話,關于重華、夏啟、夏桀、后羿等傳說主要流傳于北土,而湘君、湘夫人、山鬼等神話則流傳于楚地。神話傳說在流傳過程中就實現(xiàn)了交融。另外,楚地巫文化中迎神請神的活動,尤其能激發(fā)人的想象與激情。屈原的創(chuàng)作受此多方面文化的影響,形成了富于想象和幻想的浪漫主義特色,從而成為中國浪漫主義文學的重要源頭。

“屈平辭賦懸日月,楚王臺榭空山丘。”總之,作為中國文學的經(jīng)典和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精粹,楚辭中蘊含的屈原精神和楚辭藝術,正是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各民族文化交融的結晶,體現(xiàn)了中國人獨特的審美精神,是深厚博大的中華文明的重要源頭之一。尤其楚辭代表作家屈原以其高潔人格、豐沛激情、奇麗想象所創(chuàng)作的楚騷,光耀千古,衣被百世。這充分說明,根深干壯的中華文化是各民族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集大成。屈原精神和楚辭藝術世世代代傳承、發(fā)揚光大,早就融入了中華文化的血脈,并將永永遠遠滋養(yǎng)中華民族。

文:中央民族大學原副校長,博士生導師、教授  黃鳳顯

責編:張昀竹 江凌

制作·流程:張偉(見習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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